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河水拍岸的哗哗声。钱镠忽然朗声一笑,打破沉寂:“董大哥说笑了!两千石就两千石!今天交1000石,明天再交1000石,不过……” 他话锋一转,眼神陡然锐利,“小弟的规矩,大哥是知道的。现钱交割,概不赊欠!头先1000石的货,就在里面,大哥随时可验!”
董昌盯着钱镠看了几息,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:“痛快!老弟爽快人!” 他挥手示意,刘三悻悻然放下手。几名董昌手下抬进几个沉重的包铁木箱。箱子打开,刺目的银光晃花了人眼!
“我备了银元宝一百二十锭,整六千两,铜钱三千六百贯,可以全部先交给你,另外一半货明天再交接。老弟,点点?” 董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和试探。能一次性拿出如此巨量、且带有官方印记的银锭,其背后能量,深不可测!
钱镠示意陈府带来的老账房上前。老账房验得格外仔细,尤其是那些银锭的印记和成色。半晌,他冲钱镠微不可察地点点头。
“董大哥果然手眼通天,豪爽大气!” 钱镠真心赞了一句,这些货是你的了,货款我先拿一半,不能坏了规矩!请!” 他侧身让开仓库大门。
董昌脸上笑容更盛,亲热地揽住钱镠肩膀:“走!今日哥哥做东,西湖楼外楼,不醉不归!往后这杭州盐路,就是你我的天下了!”
交割完毕,董昌邀请钱镠赴宴。酒宴设在附近一处不起眼的庄园里,菜肴精致,酒是上好的剑南烧春。席间,董昌对钱镠的“守信”和“效率”大加赞赏,言语间流露出希望“长期合作”、“做大做强”的意思。钱镠则表现得恭敬而谦逊,频频敬酒,感谢董昌的“提携”和“信任”。两人推杯换盏,言笑晏晏,但彼此眼底深处都藏着各自的算计。
送走董昌,钱镠婉拒了西湖夜宴。他带着赵黄和几名贴身护卫,骑着快马,奔向临安石镜乡。赵黄紧紧抱着那个装着他五贯铜钱的包袱,兴奋得小脸通红,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要给阿爹买新锄头,给阿娘扯花布,给弟弟买麦芽糖。
离钱坞垅越近,钱镠的心却越沉。暮色中的村庄依旧破败,低矮的茅屋,泥泞的小路。自家那熟悉的篱笆小院出现在视线里时,院中昏黄的油灯光,却让他勒住了马。
“黄弟,你带钱先进去。” 钱镠将两贯用旧布包好的铜钱塞给弟弟,“就说……是你这一个月挣的工钱,就按之前商议的说辞,大户人家管吃住,主家仁厚。别提我,别提盐,更别提这钱的数目!” 他目光扫过那沉甸甸的包袱,“你的钱,先埋起来,一点一点给家里添补,别招眼!”
赵黄脸上的兴奋褪去,用力点头:“大哥,我懂!财不露白!”
钱镠看着弟弟小小的身影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扉,听着院内传来母亲惊喜的呼唤和小弟们的欢叫,他靠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仰望着天空,漆黑一片,只有一颗颗闪烁的星星,仿佛诉说着悄悄话。
院内隐约传来声音:
“老二!你咋回来了,你哥呢?哎呦,我的儿啊,咋这么瘦这么黑了!”
“阿娘,我好着呢!看,主家发的工钱!整整两贯!管事的说我勤快,赏的!”
“两贯?!这么多……你留着自己花……家里有钱!”
“嘘……阿娘小声点……藏好了……别舍不得花,我还有呢,给弟弟们买点好的……”
“哎!哎!好孩子……出息了……”
钱镠能为他们带来财富,却无法此刻现身共享天伦,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守护他们,还要再等等;他也怕自己日渐凌厉的眼神吓到爹娘,更怕给这个贫寒却安宁的家招来灭顶之灾。
直到院内灯火熄灭,万籁俱寂,钱镠掐掉思绪,最后望了一眼那沉睡的小院,翻身上马。
“走!” 低沉的声音带着决绝,马蹄声没入沉沉的夜色。
就在钱镠发放月钱、归家探亲的同时,另一笔巨款也在阴暗处悄然分配。
钱塘官仓深处,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。何遒正对着一堆在灯火下闪耀着诱人白光的银铤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贪婪与满足。整整六千两白银!这是钱镠“赊欠”官盐的货款,也是他何遒精心运作“鼠耗”的惊人成果。
他拿起一块沉甸甸的官制大银铤(五十两),在手里掂量着,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令人心醉的重量。“赵玄这小子…胆子大,路子野,但确实够意思,讲信用!”他低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。
分赃是门艺术,更是保命的学问。何遒也深谙此道。他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清单,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:
最大头:三千两白银。 被小心翼翼地装进特制的、不起眼的樟木箱里,垫上厚厚的绒布。“这是给赵使君(赵隐,即将上任的镇海节度使)准备的,夏天了,他老人家肯定不耐暑,得替他老人家进点冰消消暑(地方官给京官或上官的季节性馈赠,常为行贿名目,其实就是明朝的‘炭敬’‘冰敬’)。裴璩那老东西快滚蛋了,新来的赵使君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