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明元年(880年)十月,深秋的寒意开始侵袭江南水乡,但太湖平原之上,却是一片沸腾灼热的金黄色的海洋。发^.^新^.^地^.^址 wWwLtXSFb…℃〇M无边无际的稻田里,穗头饱满得几乎要炸裂开来,压得稻秆深深弯腰,仿佛在向缔造了这场丰收的人们致以最沉重的敬意。空气中弥漫着新谷醉人的清香,农夫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笑容,这是苏州、湖州两地历经王郢之乱、黄巢肆虐后,在钱镠治下迎来的第一个完整且空前的大丰收年。
然而,与田间地头那近乎节日般的喜悦不同,苏州刺史府内,气氛却是凝重而亢奋交织。巨大的议事堂内,炭火驱散了湿冷,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即将处理一件巨大财富的紧张感。钱镠端坐主位,面色沉静,唯有眼中偶尔掠过的精光,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。其下,户曹参军、长史、行军司马等核心幕僚济济一堂,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听着度支判官汇报最终的核算结果。
度支判官的手微微颤抖,捧着的文书似乎有千钧之重。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,却努力保持着清晰:
“禀使君,诸位同僚!经各州县户曹吏员再三核验,广明元年秋收,最终数目已核定无误!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力量来报出那惊人的数字:
“苏州之地,在籍人丁六十万口,经去岁今春大力招抚流亡、复耕荒地、兴修水利、军屯营田,现共有水田约七百万亩!”
“湖州之地,人丁四十万口,共有水田约五百万亩!”
“托使君洪福,上天庇佑,更兼今岁风调雨顺,两州稻田丰稔无比,实为近年所未见!折合成精米计算……”
他再次停顿,目光扫过全场,一字一句地报出:
“苏州府,约产米七百七十万石!”
“湖州府,约产米六百三十万石!”
“苏、湖两州合计,产米一千四百万石有余!”
“一千四百万石!”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抽气声。一石米约合一百二十斤,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乱世枭雄都为之心跳加速、血脉贲张的天文数字。这意味着,即便扣除损耗,这片土地也产出了超过十六亿斤的粮食!
长史沈崧强压激动,抚须沉吟,声音却也有些发颤:“使君,按每人每年耗口粮三石计,我两州百万之民,一年所耗不过三百六十万石。即便算上酿醋造酒、牲畜饲料、工匠口粮等额外耗用,亦远远有余!此真乃天赐之丰年,亦是使君仁政所感啊!”
钱镠的目光扫过墙上巨大的舆图,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。发布页Ltxsdz…℃〇M乱世之中,黄金珠玉或会贬值,刀兵甲胄或会锈蚀,唯有人丁与粮食,是永不贬值的硬通货,是立足乱世、图谋霸业的绝对根基。“苏湖熟,天下足”,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。这空前的大丰收,既是天赐良机,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——如何将这巨大的财富,有效转化为稳固的统治力和强大的军事潜力。
他霍然抬头,目光如电,决断已下。
“传令!”声音斩钉截铁,不容置疑,“即刻以两州刺史府名义,张榜公告全境:为休养民力,酬谢百姓一年辛劳,今岁广明元年之秋税,全部征收实物,唯取粮食一宗!税率定为什税二(20%)!”
此令一出,堂下幕僚皆是微微一怔。20%的税率,若在承平年代,算得上重税。但在此刻唐廷威信扫地、各地藩镇苛捐杂税多如牛毛、甚至预征三五年的背景下,这个税率堪称“仁厚”。尤其钱镠还特意强调“仅征粮一宗”,意味着往年的“青苗钱”、“榷酒钱”、“间架税”等各种名目的杂税,今年一概全免!
长史略一迟疑,进言道:“使君,税率是否……?朝廷那边历年摊派的额度,以及各方打点,若只取二成,恐怕……”
钱镠一摆手,目光深邃:“朝廷?朝廷的诏令几时能真正惠及我江南百姓?如今黄巢窃据长安,中原板荡,漕运早绝,朝廷自顾不暇,无非是一纸空文!我等正好自行其是!什税之二,看似不低,然免去一切杂税苛捐,实则百姓负担较往年反而大减!此策之意,一在实仓廪,二在明法令,三在收民心!要让百姓切实知晓,在我钱镠治下,赋税有度,绝无盘剥!此乃固本培元之基!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烁着精明务实的光芒:“况且,税率虽只二成,然基数巨大!即便什税之二,我两州亦可收得二百八十万石粮税!足以养我五万雄师两年,尚有巨额盈余!”
策略已定,整个苏湖的官僚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。盖着两州刺史大印的安民告示迅速贴遍州县城门、乡镇要道、村社祠堂。告示用语朴实,明白告知今年只征粮食,税率二十取四,且免去所有其他杂税徭役,日后官府若需动用民力,将出钱雇佣,概不白役。
消息如春风般传开,苏湖百姓先是惊疑,旋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感激之情。十税二!且无杂税!这对于常年被层层盘剥的农民来说,简直是难以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