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符四年（公元877年）的冬天，格外的冷。发布页Ltxsdz…℃〇M

凛冽的朔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，从塞外荒原席卷而来，刮过巍峨但已显残破的云州城头，发出呜呜的悲鸣，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。城墙上的垛口结满了厚厚的冰凌，在惨淡的月色下泛着幽蓝的死光。这座曾经扼守中原、北御突厥、回鹘的雄城，如今在帝国的风雨飘摇与自然的酷寒交加下，瑟瑟发抖。

城内更是死寂一片，往日虽不繁华却也有生气的街巷，如今入夜后便罕有人迹。饥寒剥蚀了人声，只剩下风声统治一切。偶尔有巡夜兵丁沉重的脚步声踏过积雪，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和低低的咒骂，很快又被风声吞没。

云州防御使府邸内，灯火却还算明亮。防御使段文楚端坐于堂上，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袍，面前的火盆里炭火噼啪作响，却似乎驱不散他眉宇间的阴翳和堂下的寒意。他年纪约莫五十，面容清癯，透着文官的固执与刻板。他手中正拿着一份账目，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。

堂下，站着几位军中牙将，为首的正是康君立。他身材高大，面容粗犷，一双虎目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烁着焦灼与不满。他身后的薛志勤、程怀信等人，也都面色凝重，甲胄之下，身躯因寒冷和愤怒而微微紧绷。

“大人！”康君立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，带着沙哑和竭力控制的激动，“弟兄们实在是熬不住了！每日那点粝糠掺沙的吃食，连塞牙缝都不够，如何能抵御这塞外苦寒？衣甲单薄，靴履破敝，许多弟兄手足冻裂，脓血横流，夜间值守，常有体弱者直接冻毙在城头！再这样下去，不等贼人来攻，云州城自己就完了！”

段文楚抬起眼皮，冷冷地扫了康君立一眼，将手中的账册“啪”地合上。

“熬不住？”他的声音尖细而冰冷，如同窗外的寒风，“康牙将，你告诉本官，谁熬得住？朝廷的饷银迟迟不发，荆南、中原乱匪蜂起（指王仙芝、黄巢起义），漕运断绝，哪里还有钱粮运到这苦寒的边陲？云州库府早已空空如也！能有点粝糠果腹，已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！”

薛志勤忍不住上前一步，拱手道：“大人，即便粮饷艰难，是否也能想想别的法子？譬如向邻近州府借贷，或者……至少将那喂马的豆料分一些给弟兄们，也好过日日吃那刮喉刺肠的糠麸啊！”

“胡闹！”段文楚厉声打断，“军马乃守城之根本，岂能与人争食？邻近州府？哼，振武、幽州，哪个不是自顾不暇？借贷？拿什么还？”他站起身，踱步到火盆边，伸出双手烤火，语气略缓，却更显无情，“非常之时，当行非常之法。发布页Ltxsdz…℃〇M饿死几个，冻死几个，总比全军覆没，丢了城池要强！尔等身为将领，当体谅朝廷艰难，抚慰士卒，共度时艰，岂能一味在此抱怨？”

康君立双拳紧握，指节捏得发白，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。体谅？抚慰？拿什么抚慰？他看着段文楚那身厚实的裘袍和盆中烧得正旺的上好银炭，再想到城外那些冻饿而死的士兵被像柴草一样堆在一旁，等待开春才能掩埋，一股炽烈的怒火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。

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压了下去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：“末将……明白了。末将等告退。”

段文楚挥了挥手，仿佛驱赶苍蝇一般，重新坐回案前，拿起另一份文书，不再看他们一眼。

几人行礼，默默退出了温暖却令人窒息的厅堂。

一走出防御使府，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肺腑，却让康君立等人因愤怒而燥热的头脑稍稍冷静。

“呸！”程怀信朝着府门方向狠狠啐了一口，“什么体谅艰难！他段文楚自己锦衣玉食，炭火不断，何曾体谅过我等兄弟分毫！”

李存璋年纪稍轻，性子也更烈，压低声音怒道：“我看这老匹夫就是刻意克扣！说不定朝廷拨发的钱粮，早被他中饱私囊了！”

薛志勤比较沉稳，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，低声道：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，去我营房。”

几人不再多言，顶着寒风，快步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，来到薛志勤的营房。营房里同样冰冷，只有一个劣质石炭炉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呛人的烟雾。

关紧房门，隔绝了外面的风声，压抑的气氛却更加浓重。

康君立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土墙上，恨声道：“弟兄们都快易子而食了，他还要我们体谅！这口气，我康君立咽不下去！”

薛志勤沉声道：“咽不下去又能如何？他是朝廷钦命的防御使，我等难道还能造反不成？”

“造反？”程怀信眼神闪烁，“这天下，还认得朝廷的地方有多少？中原乱成那般模样，听说那黄巢已经拥兵数十万，纵横数道！我们在这边塞苦寒之地，为这样一个朝廷，这样一个狗官卖命，值吗？”

李存璋激动道：“程大哥说得对！反了他娘的！杀了段文楚这狗官，开仓放粮！”

“不可鲁莽！”薛志勤虽然也恨，但仍保持着一分谨慎，“杀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