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州城头,董昌眼睁睁地看着城外的营寨在投石机的轰鸣中化为齑粉,看着那代表着他精锐主力的旗帜在火焰与烟尘中相继倒下,看着汤臼、李畅率领的两万五千大军在铁骑冲阵下灰飞烟灭……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城砖,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。发布页LtXsfB点¢○㎡
一股彻骨的寒意,从脚底直窜天灵盖。完了,全完了。
他盘踞浙东多年,倚仗的核心便是那五万能征善战的精兵。分给衢州陈璋五千,婺、台等州镇将带走一万五千, 城外董真营寨一万,方才出城的汤臼、李畅部一万五千……这如同剜肉剔骨,将他赖以生存的武力消耗殆尽。如今,偌大的越州城内,除了守卫他伪皇宫的五千“拱辰军”,只剩下些临时征召、面黄肌瘦的辅兵和乡勇,如何能抵挡城外如狼似虎的钱镠大军?
绝望如同毒蛇,啃噬着他的心脏。但他还不想死!他董昌,从一个草莽匹夫到割据一方的诸侯,甚至僭越称帝,过足了皇帝瘾,怎能就此引颈就戮?
他环顾四周,试图寻找一线生机。北面是成及主力所在的龟山大营,铜墙铁壁;东面是倒戈相向的黄晟、文禹军,虎视眈眈;西面是刚刚被夷为平地的董真营寨废墟,一片死寂。唯有南门之外,似乎没有重兵驻扎的迹象。
“南面……对,南面!”董昌眼中燃起一丝病态的火焰。虽然浙东诸州已尽归钱镠,陆路断绝,但他还可以走海路!浮海南下,去福州!福建,并非钱镠势力范围,或可借其地,徐图东山再起!
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。董昌立刻秘密召见自己的妹婿李韬。
“妹婿,如今之势,唯有暂避锋芒。你速将府库中所有金银细软、珍宝浮财打包装箱,要快!”
接着,他又从最信任的五千拱辰军中,精心挑选出一千绝对忠诚、悍勇的死士,作为他日后翻盘的本钱。他对剩余的四千人,许以重利,编织了一个“坚守待援,里应外合”的谎言,由李韬统领,负责守城。
“妹婿,若事不可为,你可弃城,南下福州与朕汇合!”董昌握着李韬的手,言辞恳切,眼中却闪烁着让对方垫背的冷酷。
至于那些如袁邠等文官,此刻已指望不上,甚至可能成为拖累,董昌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抛弃。
一切在极度隐秘中进行。发布页LtXsfB点¢○㎡是夜,董昌带着家眷亲信,在一千死士的护卫下,悄无声息地自南门而出,没有惊动任何人。他们没有直接南下,而是乘坐马车,绕道平水、上虞,迂回向东,目标直指兵力空虚的明州沿海。这一招金蝉脱壳,不可谓不精明。
一路提心吊胆,风餐露宿,终于抵达明州境内的象山港。董昌手下这一千死士确实彪悍,他们突袭了港口,强行抢夺了两艘大型海鹘船。站在颠簸的船头,望着逐渐远离的浙东海岸线,董昌深吸一口咸腥的海风,多日来的恐慌似乎被暂时抛却。
他回想起这几十年的风云起伏,从石镜镇将到义胜军节度使,再到胆大包天自称“大越罗平国皇帝”,他享受过极致的权力与尊荣,虽然短暂,但也算不枉此生!如今能从那铁桶般的包围中脱身,不正说明上天仍在庇佑他董昌吗?
“只要到了福州,凭借这些财宝和死士,未必不能卷土重来!”董昌望着茫茫大海,心中重新燃起虚幻的希望。两艘海鹘船扯满风帆,沿着海岸线,小心翼翼地向南航行,试图避开钱镠水师的巡逻网络。
就在董昌做着东山再起美梦的同时,越州城迎来了它的最终时刻。
成及大军经过短暂休整,携大胜之威,四门同时发起总攻。失去了精锐骨干,仅靠四千被忽悠的拱辰军和数量有限的乡勇,越州城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两个时辰!仅仅两个时辰,各处城门相继被攻破,钱镠军的旗帜插上了城头,守军大部投降。
然而,城破之时,却发生了两段插曲,为这场平叛之战增添了几分悲壮与唏嘘。
一是李韬并未如董昌吩咐的那样弃城而逃。他率领剩余拱辰军,在伪皇宫前进行了最后的、绝望的抵抗,直至身陷重围,力竭被俘。他兑现了对董昌“坚守”的承诺,尽管这承诺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。
二是伪宰相袁邠。这个对董昌抱有愚忠的文官,在城破之际,既未逃跑,也未抵抗。他穿戴整齐官袍,手捧那枚象征着僭越权柄的皇帝印玺,如同往日上朝一般,肃立在空旷而狼藉的伪皇宫大殿 之上。当成及率精锐甲士踏入大殿时,袁邠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征服者,脸上露出一抹惨然决绝的笑容,他猛地将手中印玺掷于地上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,随即一头撞向身旁的蟠龙金柱!脑浆迸裂,当场殒命。他以这种极端的方式,全了自己那份所谓的“忠义”,也为董昌的荒唐帝梦,画上了一个充满讽刺的鲜血句点。
成及肃清残敌后,立刻提审被俘的李韬,追问董昌下落。李韬倒是硬气,面对成及的逼问,他竟猛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,满口鲜血,怒目而视,宁死不肯吐露半个字。
成及无奈,一面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