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卺酒暖,烛影摇红,是醒是朦胧?
琴心隐只是有些微醺,眼望着绣上囍字的床帘,却痴痴地醉了。他卸下腰间束带的玉钩,将床帷挂在一旁。是那个心上的人,拘谨着手脚,等他挑开盖头。他犹豫,困惑,迷恋,心念电转,这是梦吗?
他终究还是用双手捧开了那方红布。
“琴心隐,是你杀了我父亲?!”泪眼融融,又兼着难以置信,子舟蓦地站起身子,一步步向前逼着,手中的利匕却已经钉在琴心隐的胸膛。他的新衣,本就是红的,此刻却是更加光鲜了。
琴心隐多想替她抹开腮上的晶莹,心却一刻刻地往下沉。
无力,虚脱,酸软,麻痹;心恸,肠断。
温软的微光,从林间雪淞盈盈而下,照开了琴心隐惺忪的眸子。
可是心依旧是痛着,仿佛那只匕首还刺在胸上。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摸匕首上那双柔荑,入手空空,哪有软玉温香。每一次呼吸都用不上一分力气,却又要榨干身上最后一口清醒。
琴心隐就这般躺在针林下突起的岩石上,身旁的炭火已经熹微,烬明烬灭,心死心活。
“心隐哥哥,你醒了?”
就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,琴心隐木然地转向寻芷意那张脸。
“我醒了吗?”他想说话,却无力说出口,雪后的凉气趁机入喉,在肺上翻涌、激起了一串咳嗽。
咳到直起身子,又咳到蜷缩一团,咳到头痛欲裂,咳到清醒。
“芷意……”琴心隐止住了咳嗽,将手稳稳探了过去,直到触碰到那温暖的脸庞。“现下,不是在梦中吧。”
“你做噩梦了?”寻芷意翘起了眉头,瞳若新月初满,耀地琴心隐不敢多看。她只是温柔地替他撩开鬓边的乱发。
琴心隐提了一口气,四周散下的余雪竟未挨着他的绒裘褙子,而是凝成一层蝉翼般的融融白光,浮在身遭。“天快亮了,我们也该走了。”
行至日出,坐看云起。
冬日的朝阳暖红了山麓的白雪,针林上冰淞融化,淅淅作雨,一滴滴打在琴心隐的额间。清醒,一寸寸地清醒。
一夕小眠,走得乏了,又只是倚着山间崖石小憩了半会儿,寻芷意仍有些困,伸了伸疲倦的双手。
琴心隐发现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清晨了,它会让昨日殚精竭虑才遏制的心思,又如春暖开闸般宣泄。不管想通还是没想通。
“心隐哥哥,他还好吧。”或许是被琴心隐传染了,寻芷意也在想一个人。
琴心隐自然知道她问的是那个他。
说好,你会开心吗,说不好,你又会难过吗?但凡和爱沾边的事,都如此矛盾可笑么。
所以琴心隐只好说:“也许吧。至少他依旧有一颗赤子丹心。”
琴心隐也看不出寻芷意眼中的迷离是开心或者失望,或许三年的断交已经将伤痛消磨殆尽了。
“他有,提到过我吗?”小心翼翼,却又故作不带情绪。
“醉前都无,醉后全是。”琴心隐又只得老老实实地说。除了老实,他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话才能去安慰她。安慰人也并不是一件好事,以人期望,却又终究是绝望。人只有自己想通了,才算是真正走了出来。
那我算是想通了么?
幸好二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,面前的歧路了断了各位的话意。
“三年没有回来过,这地方一点儿没有变。”琴心隐看着破了角的酒旗在飘荡,山脚下那个小酒铺子依旧还开着。
【忘情蛊】是这酒铺的名字,也是它家佳酿的名字。可喝了不光忘不掉,还偏偏历历在目,无从言说。
琴心隐和寻芷意走进酒铺,里面的布置确实颇为雍容,与外观的颓破看起截然不同。琴心隐拉起寻芷意的手,眼光扫了四下,堂中央垂着珠帘,向里瞧去,是一张八角的大桌,却已经挤满了十个人。
“哈哈,这几个人真是奇妙。”寻芷意也是注意到那张大桌上的人。
琴心隐只是略略点了下头,便邀着寻芷意坐到了最里头的一张对酌的小桌上,木椅腐朽松动,琴心隐坐上去的时候却没有压出丝毫声响。
酒肆除了他俩和其余的小桌上稀稀落落地坐着些个羁旅的客人,便是那大桌上的十位奇妙的人:
穿着宋锦褙子的少妇唬弄着怀中抓周的小儿;婆娑面纱下紫裾少女婀娜英姿却透着一股子刚猛;云雾翻飞的水烟袋老者掸着纯钢烟斗上的粗灰;执刀三位镖师们面面相觑不知心思几何;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互喂着甜羹;旁边伏着一个醉倒的乞儿。当然此刻珠帘之中还有第十一个人,忙不迭的店小二。
寻芷意悄声问道,“不知道什么样的原因,才会让这样十个迥异的人同桌馔食。”
“高手。”琴心隐看着寻芷意,眼中泛出异样的神采,虽没说话,寻芷意却懂。他们本是多年的知己。
寻芷意自然也没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