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初一,离立夏还有五日。茶商会小院的槐树上,已缀满青白小花,暑气有提前到来之意。
茶祭上所用的茶器、茶样,都已拣选落定。距离祭奠茶神大典,仅余一日。
唐清欢立在梅公小室内,求教这祭文该如何写,才显茶商会之德品。
梅公捋须,神色凝肃:“祭文是连通神明或逝者的心意之桥,关键在诚心而非华丽辞藻。现在茶器已定,茶样也选定。你可从过往的典故中,去查询,先写一篇来看,时间要抓紧。”
“若是今日,我未能完成,明日祭奠茶神大典,该如何是好?”唐清欢面色显出焦灼之色。
梅公慢慢开口:“你且去做,我自会为你托底。这些流程,必是你未来作为行首的本事。”
唐清欢颔首谢过,向自己的小室走去。
回到小室内,她吩咐小厮,今日不准任何人打扰她。
她将房门合上,摊开乌木桌上的素笺,搬出茶圣的‘茶典’,一边翻阅一边苦心构架。
一上午过去,初稿终于出来。自觉引古证今,文采斐然。
决定将初稿呈予梅公,梅公看完后,却默然不语。
过了一会儿,才缓缓开口道出:“‘茶经’是根本,但祭文不是用它来装饰门面。要写的是现在用茶人的心、愿、诚。茶事不只是风雅玩物,更连着民生的百味。”
梅公的一语话,惊醒梦中人。她撕毁初稿,重凝心神,思及茶农艰辛、商贾运作、百姓日常所需,笔下渐生文感。
又过了两个时辰,这次祭文字句朴直,增添了推行平价茶惠及黎庶、严查伪茶以正市场等实务主张。
梅公这次阅览后,脸上渐渐浮出笑意:“这么做,才称得上是真心敬神啊!”
茶祭大典前一夜,唐家小院内,月光漫入清欢卧房的窗户。此刻,她正躺在窗边的床榻上,默诵祭文。
嘣嘣嘣.....门外响起轻敲门声。
“清欢....睡了吗?”是林傅盛的声音。
“没有....进来吧!”
她神色显得紧绷,这书背多了,头就自然会痛。
林傅盛取出计时香漏,于一旁静静点燃线香,观察灰烬跌落的节奏。
“仪式时长有定规,香灰燃烧之序,可为节拍。”林傅盛甚是耐心解释道。
唐清欢知他,以此为由,想陪在一旁,期间若有需要,他便立刻去做,就这样,背着背着,两人哈欠连天,缓缓将就这木榻上,睡了过去。
翌日,祭奠茶神大典在东边的茶神庙举行。五日前,梅公就吩咐长老,将此处的祭台高高筑起。
两日前,脚夫将三足鼎,立于祭台中央,青烟袅袅。台下围观者云集于此,包括目光复杂难辨的孙大官人,他隐在人群之中,视线始终未曾离开唐清欢。
梅公、一众茶行长老及知府、通判皆肃然而立。
钟磬声起,唐清欢缓步登台。华服盛装,却难掩掌心微潮。依仪轨奉茶、诵读祭文。
起初顺利,至中段,提及“茶之惠民,贵在流通平价”时,心绪微动,下一句关键词竟卡于喉间。
台下众人等候唐清欢,继续下一句祭文诵读,千百道目光盯着,脑袋顿然更加空白。
正当她额角浸出汗珠,不知如何继续之时,目光恰巧瞥见正立于左前方的林傅盛。
见唐清欢与他对视,一个机灵,俯身故意整理茶桌上茶祭用品,将手指轻轻点三下秤杆边缘,又迅速将两手摊开。林傅盛的意思,她立刻会意,是‘市易’‘公平’二词的暗示。
她凝神流畅接借诵道:“故需市易公平,价通有无,方可令佳茗入得寻常百姓家.......”
这一口气诵出,将危机消弭于无形,文句更添铿锵之力。
唐清欢心中那丝紧张,悄然落下,她抬头与林傅盛再次对视,两人竟同一时间,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。
唐清欢将祭文念完之后,接过小厮送上的三种茶样,转身倒进鼎里,茶水蒸腾的淡淡香气慢慢往上飘,和天上的光线、云朵的影子交织着,就像一起舞动似的。
这场仪式也顺利完成,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
众人赞叹声中,她侧首,再次与林傅盛目光轻轻一触。无需言语,那种一起经历风雨的感受,此刻在唐清欢心中越发明显。
起码无论身处何地,林傅盛都没有离开的意思。
孙大官人在台下,目睹此景,眼中掠过一丝欣赏。
回家的路上,唐清欢缓缓开口:“你是何时发现茶样被掉包的......”
“那日,我发现钱老板的木盒下有‘槽帮二字’,今早来到这祭台,便将茶样拿过来查看.....”林傅盛顿了顿,转头盯着唐清欢的侧脸。
“平日替你查阅‘茶典’多了,去你茶坊见茶的种类多了,对这茶品新旧,也是有了熟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