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,林越就醒了。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@GMAIL.cOM
他盯着房梁看了半晌,翻了个身,把昨夜翻出来的旧袍子往身上一套。这衣服洗得发白,袖口还磨出了毛边,穿上去跟裹了张煎饼似的——但正合他意。今天不是来当官的,是来当疯子的。
门外小厮喊了三遍“大人该出门了”,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回应。门一开,林越趿拉着鞋走出来,玉带歪在腰侧,头发也没束好,几缕乱发贴在额头上,活像刚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审问。
“您这……真要去东市?”小厮咽了口唾沫,“听说那茶楼今儿聚的可都不是善茬。”
“所以我才得去。”林越揉着太阳穴,声音沙哑,“再不去,我这点俸禄真不够买棺材板的。”
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,他在车厢里闭目养神,其实是在心里默念台词。沈知意昨晚交代得清楚:要演,就得演到让人信你疯了,但又怕你没疯。
“要是他们问起盐引的事,你就说‘老子查案三年,不就是为了分一口汤喝’。”她当时靠在门框上,语气像在教徒弟做假账。
林越当时咧嘴一笑:“那你是不是还得给我配个哭丧棒?”
“不用。”她转身就走,“你这张脸,天生适合演悲剧。”
此刻回想起来,他叹了口气,顺手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包辣条——这是前些日子女帝赏的,说是“民间奇食”。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,火辣直冲脑门,差点呛出眼泪。挺好,待会儿红着眼上场,更像那么回事。
东市茶楼二楼,午时刚过。
林越一脚踏进门,满屋子的目光就跟钉子似的扎过来。七八个盐商围坐一圈,中间那位五旬男子面容敦厚,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,像是哪家祠堂门口迎客的老族长。发布页Ltxsdz…℃〇M可林越一眼就看出不对劲——那人双手搁在膝上,十指关节粗大,掌心有茧,分明是常年握算盘、搬货箱的手。
他摇晃着走过去,一屁股坐下,喃喃道:“撑不住了……真的撑不住了。”
没人接话。空气僵了一瞬。
旁边一个圆脸商人试探着问:“林大人昨夜可曾安睡?”
“睡?”林越猛地抬头,眼神涣散,“我梦见户部尚书拿算盘砸我头,说我贪了十万斤盐!我说我没拿,他说你没拿谁拿?是你家灶台拿的吗?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
他又笑了,笑声干涩:“什么清官?谁干净?你们运盐,我睁只眼闭只眼,大家发财,不好吗?”
这话一出,底下嗡地响了起来。
那位首领模样的人缓缓端起茶杯,轻吹一口:“林大人若肯牵头,咱们也不是不能商量个章程。比如……万金为敬,如何?”
林越身子一震,猛地抬头。
那一瞬,他的眼神清明如刀,直直刺向对方。
可只是一瞬。
下一秒,他便低下头,嘴角扯出个苦笑,心里却翻江倒海:“真疯易避,假忠难防——你们这些人,披着忠臣皮,干的全是祸国事。”
话音未落,胸口猛然一震。
一道无声之音,骤然穿透宫墙殿宇,落入数位重臣耳中——
**“天示:忠奸自辨,莫为伪君。”**
茶楼内,忽地安静下来。
窗外风过檐角,吹得灯笼轻轻一晃。有人手中的茶盏倾斜,茶水顺着桌沿滴落,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。
首领的脸色变了。
不是惊惧,而是那种被人当众揭了底牌的阴沉。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,指节泛白,却又迅速松开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可林越看得真切。
他知道,炸雷响了。
他顺势往后一倒,整个人滑下椅子,抱着头在地上打滚:“谁在说话?别说了!我错了……我不该查盐案!我不该动那些账本!放过我吧!”
这一出戏演得毫无保留,连他自己都快信了。
几个盐商慌忙起身,有的想扶,有的往后退。那首领冷眼看着,片刻后挥了挥手:“送林大人回去歇着,莫再提今日之事。”
话音刚落,角落里一名灰衣男子悄然起身,低着头往外走。
林越躺在地上,眼角余光瞥见那人背影,心里冷笑:跑?回去报信是吧?
但他不动声色,继续抽搐着哀嚎:“我不想当官了……我想回乡种地……让我种红薯行不行……”
就在这时,隔壁包厢的帘子一掀,沈知意走了出来。
她穿着素色长裙,手里拎着个小布包,像是刚来买茶叶的寻常妇人。可一开口,语气冷得能结冰:“林大人近来操劳过度,诸位莫要再刺激他。万一哪天他梦里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,牵连了谁,可不好收场。”
她说完,也不看任何人,径直走到林越身边,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:“醒醒,别装了。”